2015年，還在中國郵儲銀行福建分行一個營業部當副總的陳光水可能不會想到，他日后會和盈科資本的錢明飛搭上關系，也不會想到會被空降到奧聯電子做董事長，更不會想到，他會陷入到公司造假的輿論漩渦中。

被國企實錘

劃過空氣，2023年第一把大鐮刀，帶著刺耳的風聲揮了下來。

一個20cm閃崩式跌停，緊接著一個10%以上跌幅，奧聯電子的閃崩來得如此突然和熱烈。

昨天至今，資本市場熱度最高的，莫過于奧聯電子跨界鈣鈦礦的關鍵人物——胥明軍履歷“造假門”懸案。盡管現在鬧劇仍在持續，奧聯電子也還像只煮熟的鴨子一樣，但有些信息其實已經比較清晰了。

首先需要明確的一點是，此次站出來實錘的是華能清能院，天眼查信息顯示，華能清能院的控股股東是中國華能集團有限公司（持股33.2%），而中國華能集團有限公司由國資委100%控制。也就是說，華能清能院是地道的國企。

▲圖源：天眼查

其次，華能清能院不是一般的國企，而是國內鈣鈦礦領域的一家權威公司。

2022年6月，華能清能院主持編制了中電聯《鈣鈦礦光伏組件》，是我國首個鈣鈦礦光伏組件的通用技術標準。

像這種背景的公司，不會隨隨便便說話，官方能主動出來聲明，肯定是掌握了必要的、充足的信息和證據。

最新的消息，胥明軍之前任職的眾能光電也發表官方聲明，明確表示奧聯電子對于胥明軍在眾能光電期間成績的表述有夸大或失實。

此外，根據公開報道，無錫眾能光儲科技有限公司高管還向媒體表示，胥明軍只是公司的生產總監，對方同時稱華能清潔能源研究院披露信息屬實。

再來看事件當事人之一胥明軍的表態。

事發之后，有記者聯系胥明軍本人詢問相關情況，得到回復的大意是：

胥明軍曾在眾能擔任顧問，期間眾能為華能清能院提供了中試線的設備，他與華能清能院存在業務往來。2020年9月前后，華能清能院項目組人員曾到眾能參加過一段時間的工藝培訓，在后續升級改造過程中，眾能也提供了相關設備和技術支持，胥明軍則進行了一些思路上的指導和安排，具體落實是下面實驗室負責研發的人員。

從以上信息可知，胥明軍只不過是作為合作客戶的一方，與華能進行過簡單必要的業務交流而已。而奧聯電子之前宣稱的是，胥明軍“指導完成華能清能院550×650mm鈣鈦礦電池組件中試線工藝設備設計且最高認證效率達到16.8%”，仿佛胥明軍是鈣鈦礦領域的專家和技術大神。

前后對比，奧聯電子難免有夸大其詞之嫌，胥明軍是不是江湖騙子先不論，水分肯定是有的。如果這都算“指導”，那能指導的人一抓一大把。

甚至有股吧網友留言：按這個邏輯，華能清能院食堂的阿姨，也算“指導完成華能清能院相關工藝設備設計及驗收”！

敢用“指導”二字描述一個人的履歷，這個人在業內必須要有相當的地位和成績，比如寶馨科技的合作方。

2022年，寶馨科技進軍鈣鈦礦，其選擇的合作對象是西安電子科技大學的張春福教授和朱衛東副教授。

公開資料顯示，張春福是華山領軍教授，博士生導師，也是西安電子科技大學電子科學與技術學科（A+）方向的負責人，授權國家發明專利40余項。朱衛東主要從事鈣鈦礦太陽電池、晶硅/鈣鈦礦疊層太陽電池相關基礎科學問題與產業化技術研究，以第一作者/通訊作者的身份在 Advanced Energy Materials、ACS Energy Letters 等國際著名期刊發表了40余篇論文。

張春福與朱衛東都是郝躍院士團隊的成員，后者是中國第三代半導體電子學領域的開拓者和引領者，也是該領域享譽全球的專家。

對比寶馨科技的合作方，奧聯電子對胥明軍的吹噓顯然有點過頭?，F在最大的問題是，奧聯電子為什么要說謊？

陳光水的難言之隱

日子不好過，這可能是陳光水帶領奧聯電子轉型鈣鈦礦的一個直接原因。

2019-2021年，奧聯電子的營業收入分別為3.7億元、4.16億元、4.51億元；歸母凈利潤約0.21億元、0.32億元、0.34億元，增長已舉步維艱。到2022年前三季度，公司扣非后凈利潤直接陷入虧損。

企業轉型，肯定是往前景好的領域轉，如今最火的產業是新能源，而新能源領域最火的是鈣鈦礦。

目前光伏電池的主流技術路線是晶硅電池，但晶硅電池已經走到了轉換效率的瓶頸期。2017年，日本企業創下26.7%的轉換效率紀錄，一直到2022年11月，這一記錄才被隆基綠能研發的硅異質結（HJT）電池打破（轉換效率達26.81%）。5年的時間轉換效率只提升了0.11%，以后每往前走一步都極其艱難。而且晶硅電池轉換效率的理論極限是29.43%，本身就不高。

相比之下，鈣鈦礦有更高的天賦。今年1月20日，北京曜能研發的小面積鈣鈦礦/晶硅兩端疊層電池的穩態輸出效率達到32.44%，已經比晶硅路線的極限能力高出一大截，被認為是代表光伏未來的技術路線。

2022年，資本開始大量涌入鈣鈦礦領域，淡馬錫、紅杉、IDG資本、招銀國際等頂級投行持續對協鑫光電、纖納光電等鈣鈦礦企業加大投資，相關企業的投后估值已超百億。

就像之前很多主業陷入增長麻煩的地產、家電、手機企業跨界造車，如今又有一批企業跨界搞鈣鈦礦，這才有了奧聯電子這場鬧劇。

企業的重大戰略轉型，必然需要一把手點頭，所以奧聯電子董事長陳光水是該事件的第一責任人，很多投資者也把矛頭指向了他。問題在于，他真的知情嗎？

答案無非兩種。

第一，他完全了解內情。

陳光水知道胥明軍并不具備公司文件所描述的那么強的能力，但他還是選擇這么宣傳，因為“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先找一個人把業務做起來，吸引資本關注，今后再騎驢找馬。

當然也不排除一種可能，就是公司入局鈣鈦礦本身就是為了蹭概念、拉股價，以期達到另外一種目的，至于合作方的實力，根本就不重要。

這里有一個問題值得注意，早在2022年二、三季度，另一家上市公司科利爾及其實控人聶鵬舉就分別斥巨資買入奧聯電子，截止到2022年三季度末，科利爾持有奧聯電子224.56萬股，聶鵬舉持有77.18萬股，合計占到了總股本的1.76%，按照奧聯電子二、三季度的成交均價17元計，當時總共花了5000多萬。

要知道，去年前三季度科利爾的凈利潤不過5055萬，當時奧聯電子也還并沒有宣布進軍鈣鈦礦，是什么讓聶鵬舉如此篤定的大手筆下注？陳光水對此是否知情？包裝胥明軍，推動鈣鈦礦項目快速上馬和這件事是否有關？這些問題恐怕都需要給出解釋。

▲圖片截取自東方財富

第二，陳光水不清楚內情。

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因為陳光水的履歷表明，他并非做產業起家，而是一直在銀行“混飯吃”。

2015年-2016年，陳光水還只是中國郵儲銀行福建分行的一個營業部副總，隨后其調任總行戰略客戶部機構客戶處負責人。2019年，陳光水短暫任職盈科資本，負責推進與銀行理財子公司的合作。

2020年，盈科資本從奧聯電子創始人劉軍勝、劉愛群兄妹手中接過公司，隨即奧聯電子董事會的實權人物全部換成了盈科資本的人，陳光水就是在這時被派到奧聯電子當董事長。

在此之前，陳光水并沒有經營實業的經歷，對于管理學出身的他而言，具體運作一家制造企業本身就是陌生的，更遑論鈣鈦礦這種技術含金量很高的領域，很可能是下邊具體負責這件事情的人有所隱瞞，連他也被蒙在鼓里。

或者，壓根是盈科資本在背后操作這一切，而陳光水和胥明軍只是個“工具人”。在共同成立的鈣鈦礦企業中，胥明軍只占5%的股份，這可不是重磅合伙人應有的待遇。

盈科資本是玩資本的，在業內有很大的能量，其掌舵人錢明飛被譽為股權投資的“金手指”。近20年來，他先后主導投資了康華生物、三友醫療、火炬電子、三棵樹、粵芯半導體、廣汽埃安等數十項股權項目。

查詢資料就可以發現，盈科資本在入主奧聯電子后已經幫公司完成多筆資本運作，其中很多和奧聯電子的主營業務根本毫不相干，比如對愛寵生物的投資就讓奧聯電子賺了幾千萬。

試想一下，把奧聯電子包裝成一個鈣鈦礦公司，趁估值高的時候賣掉，有何不可？

總之，不排除陳光水也不知道內情的可能。

自從宣布進軍鈣鈦礦，奧聯電子在兩個月內漲了2倍，但連續兩天的跳水讓公司之前的漲幅回吐了一大部分。

▲圖注：奧聯電子日線圖

在最新的官方回復中，奧聯電子依然堅稱自己沒有造假。這一點完全在意料之中，因為承認自己造假就意味著必須給出造假的理由，而這個理由恐怕是拿不到臺面上的。但無論這場鬧劇最終是何結果，有一點可以肯定，資本市場不是傻子，如果公司股價是靠蹭概念漲起來的，本身沒有真才實干，那最終都得跌回去。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