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高遠山?來源 | 債市觀察

6月6日晚間，河北證監局的二紙罰單為“東旭系”資本神話畫上句號。

兩份《行政處罰決定書》顯示，“東旭系”合計被罰沒16.6億元：其中東旭集團被處以5.83億元罰款；東旭光電被處以3.9億元罰款；李兆廷個人領受5.89億元罰單；還有眾多高管等責任人被處以幾十到幾千萬元不等的罰款。

昔日“石家莊首富”李兆廷同時被采取終身證券市場禁入措施，徹底告別資本舞臺。

李兆廷是“東旭系”的締造者，最風光的時候，曾手握東旭藍天、東旭光電和嘉麟杰(002486.SZ) 三家上市公司，2019年以235億元身家在富豪榜單中占據高位。而三家主板上市公司總資產一度超2000億元。

然而如今東旭光電和東旭藍天已經退市，但監管部門對公司及相關負責人的追責并未停止。香頌資本董事沈萌認為，上市公司退市只是一種資本市場監管手段，并不是責任處罰，對于相關人員的處置也不會因為上市公司退市或企業法人被處罰而免予追究，所以此次處罰是針對東旭集團整體追責的一部分。企業法人和法定代表人、實際控制人或涉事人員，在法律上可能會承擔不同的責任，因此此次處罰也是推進資本市場法治建設的一部分。

如今，“東旭系”僅剩下市值22億元的嘉麟杰在風雨中飄搖。

01

五年造假645億，監管亮劍

東旭集團及東旭光電都是昔日“石家莊首富”李兆廷旗下公司，3月16日和3月17日，李兆廷曾因證監會一紙《立案告知書》被推上風口浪尖，立案原因為“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

這場監管風暴，揭開了這家曾被譽為 “中國光電顯示材料領軍者” 的企業長

達十年的系統性違法黑幕。

河北證監局調查顯示，2015年至2019年間，東旭集團通過虛構業務等方式系統性財務造假。僅集團層面就虛增收入478.25億元，虛增利潤151.56億元；旗下上市公司東旭光電同樣造假，同期虛增收入167.6億元，虛增利潤56.27億元。兩家合計虛增收入645.85億元，虛增利潤207.83億元，造假規模創下A股歷史紀錄。

具體來看，經監管部門查實，東旭集團及關聯方的違法行為堪稱 “教科書級” 證券犯罪。

一是2017年東旭光電不符合股票發行條件，以欺騙手段騙取發行核準，違法募集資金75.65億元；2018年東旭集團不符合公司債券發行條件，以欺騙手段騙取發行核準，違法募集資金35億元。

據悉，2017年至2018年間，東旭光電與東旭集團分別通過虛構發行條件，騙取IPO及公司債核準，合計非法募資110.65億元。

二是2015至2019年期間，東旭集團虛增收入累計478.25億元，虛增利潤累計130.01億元，虛增貨幣資金447.9億元（最高）；東旭光電虛增收入累計167.6億元，虛增利潤累計56.27億元。

東旭集團營造出虛假繁榮，其子公司東旭光電亦步亦趨，財務數據淪為數字游戲。

三是東旭集團及相關主體非經營性占用東旭光電、東旭藍天貨幣資金，截至目前披露的尚未歸還金額合計169.59億元。

四是東旭光電和東旭藍天未按期披露2023年年報。

具體來看，兩家公司未能在2024年4月30日法定期限內披露2023年年報，遲至2024年7月5日才完成披露，構成信披違規。

圖源：罐頭圖庫

如今處罰的靴子落地，因東旭集團在債券市場披露的信息存在虛假記載、公司債券存在欺詐發行行為；李兆廷及東旭集團組織、 指使東旭光電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從事信息披露違法、 欺詐發行股票行為； 李兆廷及東旭集團組織、 指使東旭藍天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從事信息披露違法行為， 河北證監局對相關當事人進行行政處罰， 并對李兆廷等采取市場禁入措施。

02

東旭藍天退市終局

控股股東和實控人被罰的同時，東旭藍天也迎來退市終局。

東旭藍天主營業務為新能源業務和生態環保業務。其中，新能源業務覆蓋光伏組件生產、電站開發、施工建設、智能運維、技術研發等。

近年來，東旭藍天因經營問題多次受到監管部門處理。如 2020 年 11 月，深交所就東旭藍天未及時披露對外擔保事項開出罰單；2024 年 5 月，因未在規定期限內披露 2023 年年報，證監會對東旭藍天啟動立案調查程序；2024 年 7 月，深圳證監局決定對東旭藍天及東旭集團采取責令改正的監管措施。調查顯示，東旭藍天控股股東東旭集團及其關聯方非經營性占用公司資金達 77.96 億元，占公司當期經審計凈資產的 70.23%；2024 年 9 月，因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證監會對東旭藍天與東旭集團有限公司再次實施立案調查。

公司被責令改正的監管措施發出后，就有律師開始征集股民索賠信息。北京冠都律所王普杰律師認為，在2018年1月1日至2024年7月5日期間買入股票，并且在2024年7月5日收盤時有持倉的投資者，有望獲得賠償。據悉，目前訴訟索賠工作已進入可起訴階段。

圖源：罐頭圖庫

實際上，整改到2025年1月5日屆滿，東旭藍天仍有75.27億元資金未能歸還，股票還因此被停牌。

另一方面，東旭藍天于2025年1月25日公布《2024年度業績預告》，預估公司2024年度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將虧損3億元至5億元。公司在公告中說明，鑒于公司非經營性資金占用及財務公司存款問題能否如期解決存在較大不確定性，若對上述兩項問題全額計提壞賬準備，最高計提壞賬金額約為96億元，這一情況可能導致公司2024年度凈利潤新增虧損96億元，同時可能使公司2024年末凈資產相應幅度減少。

其實2019年至今東旭藍天已經連續6年虧損，累計虧損超33億元。

東旭藍天也連續20個交易日均低于1元。根據《股票上市規則》相關規定，在深交所僅發行 A 股股票的公司，通過深交所交易系統連續20個交易日的股票收盤價均低于1元，深交所終止其股票上市交易。

4月29日晚間，東旭藍天公告稱，公司股票已被深圳證券交易所決定終止上市。2025年4月30日，東旭藍天在A股被摘牌。

03

昔日“石家莊首富”隕落

實際上大約半年多以前，已經有一家“東旭系”公司東旭光電退出了資本市場舞臺。甚至退市前與現在的東旭藍天境況類似。

東旭光電主要從事光電顯示制造業務、新能源汽車業務和建筑安裝工程業務。2024年5月，因2023年年報未在規定期限內披露，東旭光電被證監會立案調查，同年9月又因涉及信息披露違法違規再次被立案。此外，集團至今尚未歸還其占用的東旭光電95.95億元資金。2024年10月，因公司股票連續20個交易日收盤價低于1元，東旭光電被退市摘牌。

東旭光電是李兆廷締造“東旭系”的第一家上市公司。

圖源：罐頭圖庫

李兆廷1965年7月出生，他的創業故事曾頗具傳奇色彩。1986年，這位河北工業大學機械工程系畢業生被分配到石家莊柴油機廠當技術員，十年后升任副總經理，1997年，他辭職創辦東旭集團，開啟資本征途。

截至2004年，東旭已發展成為國內最大的CRT（陰極射線管）裝備制造企業，在該領域的市場占有率突破50%。

依靠CRT業務奠定基礎后，李兆廷始終保持危機意識，早在2003年便帶領公司啟動從CRT向平板顯示領域的轉型進程。2009年末，東旭開始在鄭州旭飛公司籌備建設首條國產5代液晶玻璃基板生產線，這條生產線的建成標志著我國真正擁有了自主的液晶玻璃基板生產能力。

2010年，隨著公司規模的擴大，李兆廷在資本市場展開戰略布局。當年，東旭集團通過股權收購獲得寶石A控股股東寶石集團47.06%的股份；2011年，將在寶石集團的持股比例進一步提升至70%，正式確立了控股股東地位。到2012年，寶石集團完全納入東旭集團體系，成為其下屬子公司。2013年，寶石A完成更名，正式以“東旭光電”的名稱亮相資本市場。

在顯示屏業務之外，2015年東旭集團通過收購寶安地產，并將其更名為 “東旭藍天”，由此拉開了在新能源產業的布局大幕。

2016年10月底，東旭集團迎來第三家上市公司——嘉麟杰。通過嘉麟杰對北京德青源農業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收購，東旭集團開始涉足生態健康產業。值得注意的是，嘉麟杰當前的主營業務集中于面向戶外運動的中高檔針織緯編功能性面料及成衣的研發、生產與銷售，與優衣庫、破冰船、伊頓紀德、ICEBREAKER、POLARTEC 等國際知名品牌建立了合作關系。

經過一系列的收購擴張，到2019年，李兆廷憑借手中的3家上市公司，以235億元的財富值登上胡潤百富榜第140位，成為石家莊首富。盡管李兆廷籍貫為石家莊，但根據東旭集團官網信息，其總部設立于北京。

然而，商業版圖的輝煌未能持續，如今的李兆廷面臨著截然不同的境遇。隨著東旭光電、東旭藍天相繼退市，嘉麟杰成為東旭系唯一上市平臺。6月6日，嘉麟杰公告稱行政處罰事項“與公司無關，不會影響日常經營”。

04

資本神話為何崩塌？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東旭系”為何僅用五年便從巔峰墜落？

實際上，李兆廷的資本擴張玩的一直都是“杠桿游戲”。他通過大比例質押股權來獲取資金，形成“收購-質押融資-再擴張”的閉環。例如東旭集團旗下上市公司的股權被大量質押，以此來換取融資，進而用于收購、投資等資本擴張活動。

截至2023年，東旭集團持有的東旭光電、東旭藍天股份質押率分別達92.3%、99.35%，幾乎全部質押套現用于新投資，杠桿率持續攀升。

圖源：罐頭圖庫

此外，東旭集團通過發行債券、銀行貸款等方式獲取資金。截至2023年6月，其總負債達1426億元，其中帶息債務913.5億元，短期債務占比高達94.03%。不過債權人同意東旭在第7年開始償還本金，10年內還清，總計1260億元。

除了高杠桿收購，東旭集團還通過關聯交易、虛構預付款等手段，長期占用旗下上市公司資金。截至2024年，東旭光電、東旭藍天分別被非經營性占用95.95億元、77.96億元，合計近174億元。

業務上，“東旭系”涉足光電顯示、新能源、半導體、新能源汽車等六大產業，但核心業務毛利率不足5%。在2023上半年，東旭藍天表示其光伏電站年收入僅14.89億元，遠無法覆蓋債務成本。

其實，危機的導火索早在李兆廷的高光之年便已點燃。2019年，東旭光電賬上183億元貨幣資金卻無法兌付35億元債券，暴露“存貸雙高”異常。而隨著行業波動，市場環境變化和監管趨嚴，李兆廷在資本運作中埋的雷終于被引爆，并觸發了至今的一系列連鎖反應。

李兆廷成于杠桿，也敗于杠桿。東旭系崩塌的塵埃中，中國資本市場的新秩序正在成形：退市不再是違法行為的終點，立體化追責體系將讓造假者付出應有代價。受損股民的維權通道已經開啟，他們的索賠之路，將成為A股投資者保護機制的一塊試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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