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 | 金角財經（F-Jinjiao）

作者 |?鴻 羽

責任編輯?|?胡野原

技術僅是一種手段，它本身并無善惡，復雜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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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道理，放在中醫西醫之爭上，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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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推理作家紫金陳爆料，其在寧波仁醫堂中醫醫院治療腰肌勞損，被醫生忽悠花4500元打了個“小分子祛炎針”，卻在打完之后痛得直不起腰被送進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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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針這么厲害，能把當紅作家直接送進急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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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紫金陳才知道，中醫院的醫生給他注射的“小分子祛炎針”，其實就是把中藥顆粒粉碎成水分子百分之一大小后，直接注射進人體內。

也就是近年來備受爭議和質疑的“中藥注射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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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和青霉素幾乎同時代出現的藥品，表面上看，是將傳統中藥，結合西醫的治療形式產生的新產物，曾一度是中醫藥現代化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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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制作工藝參差不齊、監管漏洞存在多年、事故頻發等背景下，很難說清，這究竟是傳統和現代技術結合下的先進產物，還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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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中藥之名，賺超過販毒的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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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記者維權靠拉橫幅，名人維權靠發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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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9日晚上，熱播電視劇《隱秘的角落》《無證之罪》的原作者紫金陳在微博上發文，痛陳被醫生忽悠打了個“小分子祛炎針”，結果卻痛到進急診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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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紫金陳的描述，寧波仁醫堂中醫醫院醫生唐顯友推薦他用“小分子凈化祛炎療法”治療腰痛，并且說蔡少芬也是被他用這個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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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的時候，唐顯友再三跟紫金陳保證，“一針起效”，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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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針打下去，紫金陳的腰痛非但沒好，還變本加厲。紫金陳再去跟醫生交涉時，唐顯友才告訴他，這個針的用藥原理是把中藥顆粒粉碎成水分子百分之一大小注射進體內。但到底是哪些中藥，唐顯友就不肯告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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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紫金陳才驚覺，自己竟然也被“老中醫”給忽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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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寧波工商、衛健委等部門介入調查后，唐顯友終于承認，給紫金陳注射的藥物，不含有中藥成分，是由包括維生素b2、維生素b12、醋酸曲安奈德等藥物配制的“封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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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言中的“小分子凈化祛炎療法”，唐顯友解釋說，這個治療方法由于缺乏設備，醫院無法開展。而對于小分子凈化祛炎療法的具體原理，唐顯友也說：“不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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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沒有治療設備，甚至連治療原理都說不出......繼一系列老中醫在各大衛視廣告時間“違背祖宗”后，唐顯友生動演繹了什么叫“睜著眼睛說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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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該中醫院和涉事醫生因為虛假宣傳，夸大療效、收費不規范，醫生介紹項目與實際治療項目不符等問題被處罰。唐顯友被暫停執業資格三個月，其所在的診所也被罰款3.5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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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封閉針”到“小分子凈化祛炎療法”，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就能讓人不知不覺上當，再加上“明星同款”，這種事在廣告和股市都經常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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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醫藥領域，那是人命關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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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這個配方，紫金陳的這一針“封閉”在公立醫院只需要100元左右，換個名字就多了4400%的利潤，這比販毒還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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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紫金陳中醫院打針后腰疼”上了熱搜后，很快有寧波的趙女士表示，自己也在寧波這家中醫院遭遇了幾乎一模一樣的經歷，現在連家務都做不了，每天只能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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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網民嘲笑紫金陳作為浙大的理工男、知名作家，竟然相信“老中醫”。說這話的網友不僅苛求“完美受害者”理論，還站著說話不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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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網友大概不知道，腰疼起來真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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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朋友現身說法，“痛的特別難受的時候還會吐，痛得最嚴重的時候，甚至想要自殺了。所以，醫生說‘一針起效’，是我，我也要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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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中醫，紫金陳表示，自己只是遇到了打著中醫旗號的騙子，如今國家也在提倡現代中醫，希望網友們要對中醫有正確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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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紫金陳其實還算幸運的，因為這個老中醫給他打進身體里的，還不是真正的中藥注射劑，而是妥妥的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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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中藥注射劑領域里這些年發生的事故，遠比腰痛到只能躺著的結果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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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鐘人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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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給我母親吊上藥以后，輸液還沒兩分鐘人就沒了。”

這是龔建輝在江西進賢縣中醫院遭遇的痛苦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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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26日，50歲的陳艷花感覺胸悶，來到江西進賢縣中醫院看診。輸液沒兩分鐘，兒子龔建輝走開去給陳艷花倒水，回過頭來，剛剛還跟護士有說有笑的陳艷花突然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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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賢縣中醫院給病人輸的液是一種中藥注射劑，叫做“紅花黃色素”，從紅花中提取的一種天然色素，在臨床上主要用于治療心腦血管疾病。這種中藥注射劑的不良反應極其嚴重，最壞的結果是可能引起休克。這幾乎是讓人命懸一線了。不單單是“紅花黃色素”的潛在危害。

實際上，中藥注射劑一直備受爭議，而核心爭議點在于：直接把中藥藥液注射進靜脈血管，到底有沒有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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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內人士曾在接受法治周末采訪時表示，“中藥注射劑的生產工藝其實不復雜，簡單講就是將祖傳下來的中藥藥方熬制成的湯汁進行提純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提純的技術是一個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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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就在于，市場上的中藥注射劑提取精度并不高，這就造成很多的無效雜質混入注射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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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雜質進入人體的靜脈血管，輕則血管阻塞，重則發生各種不良反應，危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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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少中藥注射劑中，內含有幾十種甚至數百種中草藥，藥物之間的不良反應、過敏反應很難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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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藥效，分不清是哪種藥起的效；發生不良反應，也分不清是因為哪種藥兒產生的。一旦發生危重情況，就難以在短時間內對癥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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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內部風險的基礎上，藥企在原材料中藥材采購、生產線等多環節，本身還存在諸多監管和產品質量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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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23日，國內一些“媽媽群、育兒群”突然炸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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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是，國家食藥監總局發布了兩款中藥注射劑產品因質量問題被緊急叫停的通告，這兩款藥物分別是紅花注射液，以及喜炎平注射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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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喜炎平注射液是兒童發燒感冒時最常用的注射藥劑之一，成分是穿心蓮內酯磺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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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炎平被召回，問題就出在生產工藝和原材料上。

食藥監總局檢測出，喜炎平中藥注射液“熱原不符合規定”。熱原是一種細菌代謝物，如果注射液中有熱原存在，在輸液的過程中就會發生熱原反應，會導致患者出現發冷、寒戰、惡心嘔吐、頭痛、等不良反應，最嚴重的的可致血壓下降、休克甚至死亡。

而喜炎平注射液出現熱原的主要原因，就是原料帶入，而藥廠也沒能在生產過程中徹底解決熱原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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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中藥注射劑濫用而引起的不良反應和醫療事故源源不斷，引起廣泛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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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在食藥監局發布的《國家藥品不良反應監測年度報告》中，中藥注射劑一直是都是監管的重點。

早在2015年，全國藥品不良反應監測網絡，一共收到12.7萬例次因中藥注射劑產生的不良反應報告，占了全部中藥不良反應事件的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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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2013年、2014年，每年的中藥注射劑不良反應報告都在12萬次以上，嚴重報告更是從2013年的5.6%，一路飆升到2015年的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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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內人士表示：“實際上，每年公布的還只是可以監測統計出來的數據，現實中使用中藥注射劑產生不良反應的，比這（報告數據）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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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2019年2月22日，國家藥監局官網登記的中藥注射劑批準文號976個，涉及中藥注射劑共有134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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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其他類型的藥物，中藥注射劑的批號真不算多。但是，其造成的醫療事故卻特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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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30多年來，醫藥界曾經一度把中藥注射劑當做中藥現代化發展史上的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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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中醫藥現代化的標志，其實只是特殊的歷史條件下，不得已而為之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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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時期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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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藥注射劑，誕生于特殊的歷史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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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百團大戰結束后不久，日軍加緊掃蕩封鎖導致藥品物資都極為困難，更不要說擁有西藥的生產和研發能力，后勤醫院只能把目光轉向中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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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太行根據地八路軍總后利華制藥廠利用中草藥研制出便攜劑型的柴胡注射液，這也是中國第一支中藥注射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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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原本是戰爭年段極端條件下，不得已為之的權宜之計。經過近80年的發展后，時至今日，已經發展成一個巨大的產業。根據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數據，中藥注射劑銷售總規模已達千億元，成了醫藥市場的重要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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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樣一個龐大的產業，從出現到1998年之間的半個多世紀里，一直處于監管混亂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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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58年到1985年，中藥注射劑行業都在野蠻生長，市場上中藥注射劑的種類多達1400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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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其原因，是由于這段時間的新藥審批權并沒有收歸中央，而是由地方自行審批。這就導致全國沒有一個統一并且嚴格執行的審核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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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85年《藥品管理法》正式施行，明確規定新藥審批權收歸中央衛生部門，這種亂象才稍微得以遏制。自此以后，中藥注射劑的新藥審批速度明顯放緩。市面上大部分中藥注射劑也都獲批于1985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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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1998年，中國又建立起中央直屬、垂直監管的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SFDA），醫藥市場的整體監管情況才有了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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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長期以來，監管部門對于中醫藥都是積極推崇、強烈支持的態度，讓整個醫藥市場對中藥注射劑缺乏科學理性客觀審慎的態度。這也使得此前已被審批通過的中藥注射劑，絕大部分沿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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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白點說，這些35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醫藥技術，實際是在地方態度曖昧、缺乏有效監管，以及缺乏審慎態度的背景下所獲批的時代產物，其臨床有效性、安全性數據一直以來都被不少學界人士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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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近年來，新藥審批和醫藥市場監督的措施逐步完善后，對中藥注射劑的監管也變得更加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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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醫保目錄對中藥注射劑采取了限制措施。在進入目錄的49個中藥注射劑中，有39個受到不同程度限制，占比高達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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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原來的中藥注射劑使用大戶——基層醫院，從此以后都不能再使用中藥注射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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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陳所就診的寧波仁醫堂中醫醫院，屬于民營醫療機構。

媒體考究后發現，不少患者都是在百度上搜索手指發麻等癥狀，然后搜索頁面跳出了“仁醫堂”。

這跟魏則西遇到莆田系醫院的套路是一樣的。

真正的危害，從來不是技術，而是那些躲在背后、操縱技術的人。

參考資料：

中藥注射劑的前世今生? 伊洛

大量人員死亡：中藥注射劑不良反應嚴重，三四線城市亂象叢生！? 藥品價格315網

紫金陳4500元打的“小分子祛炎針”，頂多只要100塊？? 都市快報

中藥注射劑再生事端！竟被納入新冠治療中？醫生：沒辦法，回扣太大！守正學堂

喜炎平被召回，中藥注射液還能不能用？? 澎湃新聞